宮城。
華宜殿。
“棲云今日竟得空入宮,倒是稀客。”元和帝端坐御座之上,原本肅穆的眉目漸漸舒展,垂眸望著階下長揖的向棲云,唇角微揚,打趣著問道:“莫不是大理寺的案卷都理清了?”
向棲云的母親乃元初帝的左膀右臂。
而元和帝年長向棲云數(shù)歲,既無血親手足,加之父輩關(guān)系親厚,因而,自幼便以兄長之姿對向棲云多加照拂。
二人雖為君臣,卻更似兄妹。
向棲云嗓音清越,語帶鋒芒:“陛下,大理寺中案牘如山,新案疊舊案,這卷宗怕是永遠也理不完的?!?/p>
元和帝先是抬抬手,示意向棲云落座,而后方笑道:“那你今日怎忙里偷閑了,莫不是專程進宮探望朕的?”
說著,手指輕叩案幾,語氣中帶著幾分熟稔的調(diào)侃:“自你入朝為官以來,朕除了在朝會上見過你,其余時日,你不是埋首卷宗,就是追緝兇犯,忙的根本不見人影。”
“陛下?!毕驐茮]有拐彎抹角,直截了當(dāng)?shù)溃骸拔⒊冀粘修k一案,案情錯綜復(fù)雜,棘手的很,有些不得其法,特來向陛下請教一二?!?/p>
元和帝蹙蹙眉,疑惑道:“還有案子能難住你?”
向棲云微微頷首,緩聲道:“前些時日,微臣自大理寺下值歸府途中,遇一永州來的書生俞清。此人腿有殘疾,竟不顧性命撲倒在微臣車駕前,手持血書,聲嘶力竭地懇求微臣為其伸冤?!?/p>
“微臣見其狀甚為凄慘,便做主先將其帶回府中,并遣了府醫(yī)為其診治?!?/p>
“說來蹊蹺,當(dāng)夜便有賊人潛入微臣府邸,徑直朝那書生所居客院而去。若非家母身邊那位武婢身手不凡,及時察覺異樣,那俞清只怕早已命喪黃泉?!?/p>
“待他神志稍清,微臣便上前簡單詢問了幾句?!?/p>
“他自稱沈三姑娘的未婚夫婿,說沈三姑娘死的冤?!?/p>
“沈三姑娘?”元和帝眉頭漸漸擰成一個川字,指節(jié)無意識地輕叩御案,“可是慶平侯世子妻族那個沈家?”
倒非沈家顯赫到能人盡皆知,實是他正密遣暗衛(wèi)調(diào)查楊淑妃與慶平侯府的,這才如此敏銳。
向棲云微微躬身,語氣恭敬:“回稟陛下正是慶平侯世子的妻族沈家?!?/p>
略作停頓,繼續(xù)道:“自當(dāng)年沈家在皇權(quán)更迭之際押錯籌碼,這數(shù)十年來,家族聲勢早已江河日下。族中子弟無甚建樹,全賴姻親維系著最后一絲體面?!?/p>
“說到這一輩的沈家女兒,共出四位千金。長女最為風(fēng)光,如今貴為慶平侯世子夫人;次女許給了年逾三十的吏部郎中作續(xù)弦;四女方才及笄,尚在閨中待嫁?!?/p>
“至于那沈三姑娘“”向棲云突然收聲,面上露出幾分遲疑之色。
元和帝追問:“沈三姑娘如何?”
向棲云輕嘆一聲,眸中泛起幾分憐憫:“當(dāng)年,沈家對外宣稱,沈三姑娘突發(fā)惡疾不治身亡。因是未嫁之身,按禮制不得入祖墳。沈家不忍其淪為孤魂野鬼,便匆匆與一商賈幺子配了陰婚,草草下葬了事?!?/p>
“此事微不足道,從未引人猜疑,微臣亦未曾縈懷于心?!?/p>
“然,那瘸腿書生言之鑿鑿,臣為求審慎周全,不得不詳加查考這樁陳年舊事。”
“風(fēng)過留聲,雁過留痕,世上絕沒有真正天衣無縫地作案?!?/p>
“微臣查到,沈三姑娘的惡疾,是在慶平侯世子的好不容易盼來的嫡子的周歲宴后染的。”
“宴席之上,沈三姑娘容光煥發(fā),未見半分病容。她明眸流轉(zhuǎn),笑語嫣然,在替世子夫人殷勤款待赴宴的女眷?!?/p>
“但,在抓鬮時,就再也沒有人見過沈三姑娘了。宴席散后第三日,沈家就對外宣布了沈三姑娘的死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