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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瓦利爾沒有雨-1(第1頁)

睜開眼,我看到粉色的天花板。很丑的粉色,粉里泛著橙,像被夏天太陽曬變質(zhì)了的色素糖果,同地攤街上的墻漆如出一轍,刷漆人的技術(shù)看上去糟透了——我第五次回到了這個煞筆世界的初始刷新點。

「歡迎來到新世界,世界編號hj1997,世界類別:哲♂學(xué),故事主題:今天你愿意被我操嗎,主線任務(wù):殺死白月光。您現(xiàn)在的花費時間為:5天。您的攻略對象為:4位。」

游戲開始的第六天,落地鏡中我終于能看清自己的臉——他看上去比第一天的櫥窗里要老了一些。我是說,尚不至于滿臉皺紋的程度,但顯然已經(jīng)不配說年輕,而我的頭發(fā)也變得過長,毫無層次,野草叢生似的,畢竟杜瓦利爾的太陽太毒,而我沒有抹防曬的好習(xí)慣,加上我在那破地方掙幾個錢就花光,顯然沒有閑錢做發(fā)型。

挺好笑的——我是說,現(xiàn)在我知道了一切——在我最沒有以色侍人的資本的時候,我遇到了那個平生認(rèn)識的、最不可救藥的顏控。

我的確活到了杜瓦利爾回國以后的時間。

候機室里人煙稀少,地毯厚實得幾乎聽不見腳步聲。我端詳著那個名叫“帆立貝刺身”的東西的配圖,橫豎看不出它不叫扇貝的理由,這讓我很難不將其視作某類消費主義的陷阱,堅定左滑,點選了那個看起來很頂餓的大火腿切片——然后才想起來老子已經(jīng)經(jīng)濟自由。

橡木墻邊折射慢慢金光,我在痛失見世面機會的悔恨里發(fā)了會愣,跟登機牌大眼瞪小眼半天,才緩緩翻譯過來地名:杜瓦利爾。

一小時后我將啟程——好在遠不如上次心情沉重。

1997賞賜的護照里,那個蜜色皮膚的年輕人下頜微收,卷曲黑發(fā)傾數(shù)扎在腦后,尖削的下頜微收,臉上是副我不熟悉的嚴(yán)肅表情。

拍照片前朝祿曾反復(fù)抱怨,“外面的”電視劇里角色們就連證件照都又酷又有態(tài)度,堅持要揚起下巴,做那種睥睨的表情。我把手勢打得滿天飛,最后氣急敗壞地說話嚇唬他,證件照不符合規(guī)定就會被警察叔叔抓起來哦。他的表情空白了一瞬,好奇地打手勢,真的可以見到警察叔叔嗎?我沒忍住,破了功,咧著嘴笑了起來,把他摁到鏡頭前,“快照相吧?!?/p>

再看……護照信息里至少國籍沒問題,這意味著朝祿可以跟我一起回國生活一陣子,直到他找到某個讓他想要居住一生的國度。

話說回來,我會因為造假證被抓起來嗎?他會不會又借機嘲笑我?

不,畢竟我連在日記里寫黃文這種事都干出來了,他已經(jīng)不能將我鄙棄得更低。

很好。

我是說,他不要打算看我悔過。

然而躊躇滿志沒幾秒鐘,我看著登機牌,再次陷入驚恐——我走時好像跟朝祿保證過,下次一定會像那些去克萊爾島的大人物們一樣,坐著私人飛機帶他走……不,不,這并非我自不量力,容我解釋,你要想象一個很沒指望的場景——那時他窮,我也窮,我們是那種只能靠做夢妄圖飛越國境線的廢物,每天全靠一點對暴富的幻想求生。

我以一己之力靠言語營造出了一片凈土,大言不慚介紹說在我的國度我是一個傳說中的富二代,親媽書香門第、親爹手握權(quán)柄,成日里揮金如土、香車美酒——只要我們能逃出去,逃出去一切就會好了——我會讓你一手拿護照翻到簽證頁、一手拎著可愛的菲比先生,戴著有大logo的墨鏡、環(huán)著比年輕時的熱奈爾更漂亮的秘書小姐的手、坐在會變顏色的浴缸里吃魚子醬和番石榴……你知道丁香和忍冬的香味是什么嗎?我的故鄉(xiāng)還有一種植物叫梅,只在寒冷的時候開花,底調(diào)微苦,聞一口就讓人覺得自己充滿了知識——因為我不知道“有文化”這個概念該怎么翻譯——到時候我讓他們在機艙里帶上幾盆,相信我,你不是愛看書嗎?你一定會變得更加博學(xué)。

嗯……你問為什么?

因為老子從小考試不及格后就會被我哥逼著在書房的一株梅花邊上罰站抄書,那種花香意味著寒假里突發(fā)性的學(xué)無止境和頭懸梁錐刺股。不過最后這句我沒有說出口,只是一味但笑不語。男人怎么能在情人面前丟面子呢?

……牛皮吹大了。別說丁香和忍冬,就是魚子醬我也不確定有。

我不知道我會面對什么。

——yao,你這騙子。我先想象到了朝祿滿臉皺起來的委屈表情。

——yao,你這窮鬼。說實話,我覺得嫌棄他才做得登峰造極。

可是就在這時,毫無預(yù)料地,一陣熟悉的腳步聲踩著地面向我走近,皮革質(zhì)地、腳跟先著地、步調(diào)均勻而穩(wěn)定。

我不知道你有沒有這種感覺,當(dāng)有人為你而來時,你總會很微妙地有要抬頭的預(yù)感,而我的確也這樣做了,比如現(xiàn)在,我緩緩抬起頭,映入眼簾的一切都仿佛那種被放慢速度的慢鏡頭,每樣事物我都再熟悉不過——皮鞋是他曾教我挑選過的恰當(dāng)楦型,褲腳長度得宜,皮帶暗色,幾乎沒有存在感,而手腕上戴的表是他十八歲那年我送的那塊。他看上去有些蒼白,不過必定好過死前的灰敗。

“哥,你來了。”

玻璃幕墻外的跑道盡頭滑行燈正一盞盞亮起,身后自動飲料機發(fā)出一聲輕響,隨后又是陣行李拖輪滾過地毯的沉悶聲,所有聲音都太清晰。

“你要回去?”

“嗯,祿祿還在等呢?!?/p>

仇崢頷首,像是下意識要蹙眉,眉間卻又舒展開,只是笑了一下,半晌都沒有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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