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體微微前傾,聲音陡然帶上了一絲刺骨的玩味:
“你是覺得,朕的朝堂里,已滿是江充、皇甫镈之流?還是說……你李默,已經(jīng)在替朕擔憂,擔憂朕這江山社稷,也會因‘用匪人’而‘敗’了?”
每一句詢問,都像是用最鈍的刀子割肉。
沒有咆哮,但那冰冷的剖析,直指“誹謗圣躬”、“影射君父”的死穴,比任何疾言厲色都更令人膽寒。
李默渾身血液似乎瞬間冷透。
他知道“失察”可以辯,“引喻失當”可以爭,但帝王直接將你釘在“詛咒江山”的意圖上,這幾乎是死路!
他猛地跪倒在地,額頭觸著冰冷金磚:
“陛下!臣萬萬不敢!此題只為警醒百官,為君分憂,當以史為鑒,慎選賢能……”
“慎選賢能?”嘉靖帝突然冷笑一聲,那笑聲在死寂的精舍內(nèi)顯得格外瘆人。
他不再看跪伏在地的李默,而是伸手拿起了條案上的另一封奏章——正是彈劾王誥的那封。
“朕這里還有一封奏章,彈劾的是漕運總督王誥?!彼嗔恐欠葑嗾?,目光卻掃向嚴嵩和徐階,語氣深不可測:
“說他這漕督之位,全賴李默舉薦,任人唯親,才不堪任……嚴閣老,徐閣老,你們以為如何?”
嚴嵩心頭一凜,正欲斟酌措辭——
精舍門外廊下,陡然響起一聲刻意壓低了音量、卻因極度急促而顯得尖銳變調(diào)的稟報:
“萬…萬歲爺!通政司八百里加急!揚州、軍情急報!漕運總督王誥、巡鹽御史杜延霖聯(lián)名密奏呈至!”
這聲稟報,如同九天驚雷,驟然劈入這壓抑到極致、一觸即發(fā)的精舍之中!
這也太巧了!
所有大臣,包括跪在地上的李默,都忍不住抬起了頭,臉上寫滿了驚愕!
嚴嵩的眼皮劇烈一跳!
徐階的瞳孔驟然收縮!
嘉靖帝握著彈劾王誥奏章的手,猛地一緊!
他霍然轉(zhuǎn)頭,目光如電般射向門口,那玄色道袍下的身軀,似乎也瞬間繃緊!
“呈上來!”
皇帝的聲音,帶著一絲強行壓抑的、風雨欲來的嘶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