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恕難從命（第2頁）

信末無署名，只有一個鮮紅如血的鈐印。

字字句句，撲面而來的是一種居高臨下、掌控生死的森然氣度！

威脅之意更是昭然若揭！

花廳內(nèi)死寂一片，只有夕陽透過窗扉，將那封躺著小幾上的素白信箋映照得如同催命符一般。

“沛澤……”王誥的聲音低沉而懇切，更像是一個憂心忡忡的長者：

“那王茂才、錢啟運之流，可借舊案繩之以法，明正典刑。此足以告慰冤魂，震懾宵小，亦算對朝廷有所交代。屆時此案……就此了結(jié)吧。莫引火燒身啊?！?/p>

王誥欣賞杜延霖的膽識，但也正因為此，更不愿看著這棵好苗子無謂地撞死在冰山上。

扳倒王茂才，已是天大功勞，何苦還要將自己置于萬死之地？

一片沉默。

良久之后，杜延霖抬起了頭。

夕陽下，他的臉色有些白，但那雙眼睛卻熠熠生輝。

“下官……謝過制臺拳拳愛護之心。”杜延霖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力量：

“初奉圣命南下查鹽，于下官而言，不過是一道旨意，分內(nèi)差事而已?！?/p>

他目光變得深遠，仿佛穿透了花廳的墻壁，回到了那些血與火的場景：

“然，目睹鹽場灶戶枯槁如鬼，家徒四壁；親歷民變暴發(fā)，流民絕望的嘶吼猶在耳畔；再到翻閱刑部那數(shù)百卷陳年舊檔……”

他的語氣漸漸沉重：

“每一條狀紙，每一個按下的血手印，都是被吞噬了血肉的白骨在無聲吶喊！下官方才明白，揚州一案，早已非一時一地之貪瀆，而是一座壓得萬民喘不過氣、抽干這膏腴之地血肉的鐵幕深淵！它所吞噬的，是活生生的人命，是千萬家庭的破碎！”

杜延霖抬起眼，直視王誥，眼中再無初時僅僅為保命而查案的迫不得已，只剩下一種經(jīng)歷水火后的堅毅：

“陛下雷霆之怒，自然可畏。然今日下官堅持深挖此案，已非盡為圣意，更非年少意氣之爭。”

他微微挺直脊背，聲音不高，卻字字如鑿刻：

“下官在南京刑部架閣庫中四天，所見皆是累累白骨！所聞更是萬千冤魂的悲泣！若到此為止，僅以王茂才、錢啟運之流的頭顱了事，而放過背后那只仍在貪婪吸食民血的巨口，放過那滋生貪腐的腐根……”

他的話語斬釘截鐵，帶著一種沉重而清醒的責(zé)任感：

“那便是粉飾太平，是縱虎歸山！今日斬他一手，明日他便生出十爪！今日覆一巢穴，明日他便在更深處織就一張更陰暗的毒網(wǎng)！”

“江南之患根在何處？便在那些尚未撼動的、藏于深處卻掌控一切的‘鐵幕’之上！不破此幕，鹽場血淚何日能休？江南百姓何日可安？”

杜延霖最后深吸一口氣，拱手，姿態(tài)恭謹，話語卻有著不容置疑的決絕：

“下官初入揚州，為破開局面，坐視王茂才等煽動民變，夜夜思之，五內(nèi)俱焚！徹查此案，是予那些死于民變的冤魂一個交代，亦是予自己一個交待！下官不退……亦無處可退！”

“制臺所慮，深恩厚意，下官感激不盡。然此議……恕難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