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碼頭那場“灶丁喊冤”的戲碼,絕非偶然!那是試探,更是警告。
今日王茂才如此“配合”地送來賬冊,恐怕不是示弱,而是要將他架在火上烤!
“他們是想逼我按這賬冊去追繳所謂的‘積欠’!一旦我動手,那些被攤派了沉重鹽課的現(xiàn)役灶戶,如同被逼到墻角的困獸……”
杜延霖沉吟了一會兒,突然出聲喚道:“明叔!”
“少爺,”侍立在門口的杜明聞聲立刻上前,他雖年過半百,但眼神依舊銳利,躬身道,“您有什么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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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日后。
鹽運(yùn)司衙門的滴水檐下,冰錐如狼牙倒懸。
杜延霖廣袖盈風(fēng),踏著青石板上未掃凈的積雪拾級而上。
身后一溜兒漕兵跟著,每兩人抬著一口樟木箱。
鹽司衙門的內(nèi)堂炭火正旺,趙汝弼正握著火鉗撥弄銀霜炭,似乎是樂在其中。
而王茂才則端坐在酸枝木圈椅上,捧著一盞茶正在慢慢品著,眼皮都不抬一下。
待聽得門房通稟,二人交換個眼神,趙汝弼這才丟下火鉗,站起身來,理了理袍服。
然后他不緊不慢地拎起暖壺,沏了一杯獅山龍井茶。
茶剛沏好,就見鹽司衙門的一名衙役領(lǐng)著杜延霖穿過大廳踏入內(nèi)堂。
“杜秉憲查賬四日,可還順?biāo)??”趙汝弼一如既往地給足了杜延霖面子,堂堂從四品大員,竟親自捧茶迎了上來:
“兩淮鹽政積弊叢生,賬目更是千頭萬緒,還望秉憲體諒”
“正要請教王鹽臺、趙運(yùn)同?!倍叛恿亟舆^茶盞,吹了吹飄蕩而出的氤氳茶霧,然后就著趙汝弼的手勢落坐:
“這四日核完三十余箱賬簿,倒把兩淮鹽政的癥結(jié)摸出個輪廓?!?/p>
“哦?”一直在旁慢慢品茶的王茂才眉頭高挑,終于抬起了松垮的眼皮:“愿聞其詳?!?/p>
杜延霖點(diǎn)了點(diǎn)頭,放下手中茶盞,從懷中抖出一本賬冊攤在案頭,黃麻紙頁被他翻得簌簌作響:
“根據(jù)王鹽臺提供的賬冊,自嘉靖二十七年至今,共查出積欠鹽課約一百三十萬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