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安鹽場。
這里是離揚州城最近的一處鹽場,同時也是今天上午民變爆發(fā)的中心。
夜已經(jīng)深了,鹽場內(nèi)一片狼藉。
差役們的尸骸仍橫七豎八地曝露在月色之下,無人收殮。
下午時分,有零星參與暴動的灶丁如驚弓之鳥般逃了回來,但沒有張老三的影子。
有人說,他沖在最前頭,和那個欽差御史一起,在驛站的沖天烈焰里燒成了焦炭;
也有人說,他被趕來彈壓的官兵用亂箭射成了篩子。
沒人能說得清他的下落,就像鹽場里無數(shù)消失的灶丁一樣。
小臘梅在這場席卷鹽場的風暴中活了下來,卻永遠失去了所有親人。
一個同樣失去了一切的老灶婆心生憐憫,在日落西沉之前,把她抱回了自己半塌的草棚。
然而,有時,活下去卻比死亡更需要勇氣。
小臘梅蜷縮在老灶婆那四處漏風的破棚子里,身下只墊著薄薄一層的稻草。
她的小臉早已瘦得脫了形,額角的傷口已經(jīng)開始結(jié)痂,襯得臉色更加慘白。
臘梅已經(jīng)說不出話,只有一雙曾經(jīng)明亮的大眼睛,還殘留著一點點微弱的光,茫然地望著棚頂?shù)钠贫础?/p>
洞外,是灰蒙蒙的天空。
老灶婆用豁了口的破碗,喂她喝著混著草根的稀粥。
粥很燙,臘梅卻一點也感覺不到。
她的嘴角極其微弱地翕動了一下,努力想擠出一點微笑。
因為阿爺很早以前就跟她說過,有人對你好,你就要對他笑。
所以,她想笑,回報這點遲來的溫暖。
然而,最終從她嘴角溢出的,不是笑容,而是一縷細細的、暗紅色的血絲。
“囡囡,熬過這個冬天春天快來了”老灶婆渾濁的眼淚滴在臘梅冰冷的小手上,滾燙而又冰涼。
倏地——
一種異響刺破了死寂!
不是風聲,不是鹽粒滾動聲,是腳步聲!
密集、沉重、帶著一種令人牙酸的摩擦聲,從鹽場外的灘涂方向,如潮水般涌來!
老灶婆驚恐地瞪大眼睛,透過草棚破洞望去——
慘淡的月光下,無數(shù)矮壯的黑影如同鬼魅般漫過鹽場的矮埂。
他們頭上纏著怪異的布條,手里握著狹長、閃著幽光的彎刀!
“啊——倭寇!倭寇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