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沖動!”方夏荷按住胸口,壓下翻涌的眩暈感,強行集中精神,“藥……肯定要弄,但不能硬闖。
秀英姐,你男人……方文斌同志,不是在大隊幫忙嗎?他……他能不能想想辦法?大隊……有沒有應急藥品?或者……他認識的人多……”“方文斌?”成秀英像是被這個名字燙了一下,臉上瞬間蒙上一層更深的怨憤和絕望,“他?他心里只有他的大隊!他的公家事!親小舅子快死了,他人在哪兒?!”她的聲音尖利,帶著積壓已久的委屈和憤怒,在寂靜的夜里格外刺耳。
就在這時,院子外傳來一陣急促而沉重的腳步聲,伴隨著一個男人粗啞的喘息:“秀英!秀英!家里咋樣了?剛子呢?”一個高大的身影帶著一身寒氣和水汽,猛地撞開了廚房那扇搖搖欲墜的破門板。
來人正是方文斌。
他渾身泥濘,褲腿濕到膝蓋,臉上帶著疲憊和焦急,手里還拎著半截撬棍。
“文斌!”王君像是抓住了主心骨,聲音帶了哭腔。
方文斌一眼就看到了門板上昏迷不醒、臉色通紅的成剛,還有地上那盆觸目驚心的血水污物。
他瞳孔一縮,幾步搶到門板前:“剛子!剛子!傷這么重?咋弄的?”成秀英卻像一頭被激怒的母獅,猛地沖上去,狠狠推了方文斌一把:“你還知道回來!你死哪兒去了!你心里還有這個家嗎!剛子被砸的時候你在哪?!現(xiàn)在回來有什么用!他快燒死了!藥呢!你有藥嗎!”她的拳頭雨點般落在方文斌沾滿泥漿的胸膛上,哭罵聲撕心裂肺,連日來的恐懼、委屈、絕望,在這一刻徹底爆發(fā)。
方文斌沒躲,硬生生受著妻子的捶打,臉上是深深的愧疚和痛苦:“秀英……秀英你聽我說!東頭塌得厲害,壓了好多人,我……我脫不開身?。傋印瓌傋铀彼粗【俗幽强膳碌膫诤突覕〉哪樕?,聲音哽住了。
“現(xiàn)在說這些有什么用!”成秀英打累了,癱坐在地上,捂著臉痛哭,“藥!藥?。]有藥,剛子就完了……”方文斌抹了把臉,泥水和汗水混在一起。
他蹲下身,仔細看了看成剛的傷口,又摸了摸他滾燙的額頭,眉頭擰成了疙瘩。
“傷口……處理過?”他有些驚異地看向旁邊臉色蒼白、靠著炕沿的方夏荷。
剛才混亂中,他隱約聽到是這個陌生女人在指揮。
“是這位夏姑娘……用鹽水……硬生生沖干凈的……”王君哽咽著解釋,看向方夏荷的眼神充滿了感激和后怕。
方文斌看向方夏荷,眼神銳利而復雜:“你懂醫(yī)?”方夏荷強撐著站直了些,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平穩(wěn):“以前……學過點護理。
傷口感染很重,高燒不退,必須用消炎藥,不然……破傷風或者敗血癥……”她用了這個年代更讓人恐懼的詞。
方文斌的臉色更加凝重。
他當然知道問題的嚴重性。
大隊那點可憐的急救藥品,早就被搜刮一空用在更重的傷員身上了。
黑市……他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空癟的口袋。
廚房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成剛粗重的呼吸和煤油燈芯燃燒的噼啪聲。
絕望像冰冷的潮水,再次無聲地漫上來。
“文斌……”王君的聲音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你……你不是認識……糧站那個老李嗎?他路子廣……能不能……”方文斌眼神劇烈地閃爍了一下,似乎被戳中了某個隱秘的開關(guān)。
他飛快地掃了一眼廚房里的其他人,尤其是方夏荷和何田這兩個“外人”,嘴唇抿得死緊,臉上掠過一絲掙扎和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