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船未進(jìn)港,鋪未銷貨,一進(jìn)一出便省去兩筆稅銀。
做到這般也僅需幾頓酒宴,幾艘快艇,便可在稅吏、官差的看管下,讓兩艘船上的貨物隨意調(diào)換、庫房之物輕松出現(xiàn)在港口之上。
且此法不止一州可行,也不止一國可行,竟在這南國暢通無阻,在這亂世凡事皆可商量著來,商人的商不就是商量的商嗎?林堂一封書信先行寄回興王府,與俞伯商議日后推行“低存高拋”之法時,還要做到船到港卻不入港,先遣小艇入港了解市情,再由當(dāng)?shù)厣啼伇葘ζ溆嘈柝浬啼伆l(fā)來的市價表,看各國交稅幾何,最終定好船舶??恐劭?。
以此法做到俞家商號不存銀、不存貨,各個掌柜若是哪日要攜家眷避難,也無需半日便可出發(fā),讓俞家真的做成海上的行商。
這樣一來,林堂所改的快艦也可用在商隊(duì)之中,既有快速打探消息的能力,又可對不速之客做出反擊。
船已從明州港出發(fā),林堂立于船頭,海風(fēng)刮過面頰,帶著濃重的咸腥氣味。
這條船的船長周通緊繃著臉,指向東南方海天交界處的鉛灰色巨幕,聲音嘶?。骸笆恰砜蕹薄窃降睦习傩斩颊f這鬼東西,是吃了建州敗兵的冤魂才變得這么兇的。
”話音未落,颶風(fēng)發(fā)出厲鬼般的尖嘯,海水被狂暴力道掀起,化作墨色山巒,狠狠砸向海面。
俞家商船大,又離“鬼哭潮”百丈之距,并無什么影響。
就在一道接天連地的恐怖浪峰之巔,一艘破舊漁船,正被巨力拋向犬牙交錯的猙獰礁群。
船頭,有一老一少兩個身影,如同狂風(fēng)中的枯葉,在慘白的泡沫里,絕望地呼號。
“救人!快救人!”林堂這一聲,和初見阿濮那日別無二致。
“闖不得??!”周通目眥欲裂,“那可是‘尸陀林’!閩國叛軍的血肉、吳越軍隊(duì)的骸骨,都填了那海眼的肚子,怨氣沖天,海鬼索命吶!”他指著那漩渦邊緣厲聲制止。
“此地不過百丈,我們的船并不受影響,但若不搭救,祖孫二人定會命喪于此。
我們以快艇一試,駕舟之人腰纏繩纜,不論是否救得下人,也可保自身性命無虞。
”林堂轉(zhuǎn)身看向甲板上的水手:“諸位這幾日應(yīng)是見過快艇的妙處,我需一人風(fēng)浪中一試,若能救下人自是最好,若救不下,回來也可賞銀百兩。
”林堂話音剛落,一個壯碩的水手便站了出來,“交給俺俞海波吧,俺早就想一試了”。
快艇以一人驅(qū)之,駛?cè)肫岷诘谋╋L(fēng)之中,俞海波腰纏一根長繩直奔破船而去。
快艇船頭如巨斧劈山,悍然撕裂一道水墻,此時船身幾乎已與海面垂直,大船上幾人看此輪廓都心驚肉跳。
冰冷的巨浪兜頭砸下,將俞海波全身澆透,他雙臂筋肉虬結(jié),腕骨高高凸起,青筋在手背爆出。
竟穩(wěn)住了快艇船形,復(fù)又調(diào)轉(zhuǎn)船頭,如一道鋒刃疾掠的寒光,險之又險地擦過水墻之下嶙峋的礁石邊緣。
“咻——”俞海波拋出圓頭鉤索,繩索一端精準(zhǔn)纏住那少年的腰身,“收!”聽得他一聲嘶吼,以巨力將人往回扯,就在那個剎那一個比船艙還高的浪頭,如同倒塌的山巒,轟然砸向破船的另一側(cè)。
“咔噠——”破船在浪頭下消失得無影無蹤,再也不見那個老漢的身影。
生死一線,俞海波左腳跺下艙板一處隱蔽機(jī)括,艦船兩側(cè)“分浪翼”的側(cè)翼浮艙膨起,艦身被一股浮力托起,那原本已經(jīng)傾斜欲覆的船體,竟硬生生被扳回。
遠(yuǎn)處大船上的人看不真切,卻也知快艇并未翻覆,全都捏了一把冷汗。
“起!”俞海波大喝一聲,將那個少年拽離了漩渦。
“阿爺——”他發(fā)出撕裂心肺的哭嚎,用盡全身力氣,聲音因極度的恐懼與震撼而變調(diào),“箭!是‘錢王箭’??!射退海潮的神箭顯靈了!是海神!海神駕著神箭來救了我!”
他匍匐在濕冷的甲板上,朝著俞家眾人重重磕下頭去,發(fā)出沉悶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