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臣子困境（第2頁）

他一身玄色鮫綃朝服，廣袖垂地，其上銀線盤虬紋在光線下流轉(zhuǎn)著輝光，襯得他眉宇間少了幾分往日的松竹清雅，多了幾分屬于王權(quán)的凜然威儀。

“參見越王殿下。

”林堂欲起行禮，聲音因虛弱而低啞。

“快免禮，好生躺著。

”劉弘昌抬手欲扶，一旁侍女趕緊將林堂重新安頓在軟榻上。

劉弘昌在榻邊的紫檀木椅上坐下，目光復(fù)雜地凝視著林堂蒼白的面容，沉聲道：“前日，督軍府李將軍急報(bào)，說是在海上剿滅一伙劫掠商船的?？?，救下數(shù)人，其中一人持我信物，本王聞訊，心中驚悸，立時(shí)便知定是你。

”“已經(jīng)……過去兩日了？”林堂有些恍惚。

“你昏迷整整兩日了。

”劉弘昌眉頭微蹙，“幸而官兵以快艇先將傷者送回，若再耽擱，后果不堪設(shè)想。

”提到其他傷者，林堂心頭猛地揪緊，急切追問：“殿下，與我同船之人，他們，可還活著？”劉弘昌沉默一瞬，才緩緩道：“俞家一行，除你之外，尚有四人生還，余下六人已罹難。

至于那伙俚族?？?，三十人盡數(shù)伏誅，就地正法。

”“六人……三十人……盡數(shù)伏誅……”林堂喃喃地重復(fù)道。

一個(gè)個(gè)冰冷的數(shù)字，輕飄飄地帶走了三十六條人命。

林堂眼前仿佛又浮現(xiàn)阿濮撲在她身前、后背被長刀貫穿、鮮血如泉涌出的畫面。

那滾燙粘稠、帶著濃重鐵銹味的液體濡濕衣袍的觸感，似乎還殘留在皮膚上。

“嘔——”強(qiáng)烈的惡心感驟然翻涌而上，她猛地俯身干嘔，胃里空空如也，只嘔出幾口酸水，喉間火燒火燎。

侍女慌忙遞上溫水和絲帕，林堂顫抖著手接過，胡亂擦拭著嘴角，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抖：“殿下，您是說那些俚族人，全都死了？一個(gè)不留？”“落草為寇，劫掠商船，已是罪不容誅。

”劉弘昌的語氣帶著一種公事公辦的冷硬，但眼底深處似乎有一絲極淡的波動，“所幸其中一人臨陣倒戈，迷途知返，否則只怕牽連更多無辜。

”他說得冠冕堂皇，仿佛這便是全部的真相。

林堂望著他，只覺得一股寒意從心底蔓延開來。

她不知道官兵假扮海盜、黑吃黑屠戮俚族之事，劉弘昌是心知肚明還是被蒙在鼓里？更不知那六名俞家水手和三十名俚族人的死，在他口中這份“捷報(bào)”里，是如何被輕描淡寫地一筆帶過的？眼前這位身著親王服制、掌握生殺大權(quán)的越王，此刻在她眼中，與那玄衣上冰冷的銀線云紋融為一體，充滿了令人窒息的權(quán)力壓迫感。

那些沖到嘴邊的話，關(guān)于官兵的偽裝，關(guān)于俚族的無奈，關(guān)于被逼為寇的絕望……在她喉間滾了幾滾，最終被生生咽下。

她知道的，她知道這些話不能說，更不該由她說，說了也改變不了任何事，只會帶來滅頂之災(zāi)。

一股巨大的無力感和悲憤席卷而來，她絕望地閉上雙眼，長長的睫毛劇烈顫抖著，滾下兩行清淚。

劉弘昌揮手屏退了所有侍女，房中只剩下他們二人。

他忽而抬手，指尖輕顫著撫上她頰邊，揉去那冰涼的淚滴，又俯身將那枚觸手溫潤的玉佩輕輕放回林堂的手中，復(fù)又緊緊握住林堂的雙手，聲音壓得極低，看著林堂的雙眼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凝重：“戈?duì)柲?，我不知你方才心中所思為何，但記住，什么都不要說。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窗前投下長長的陰影，“這天下，是父皇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