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玉燕是“久病”之人,又還沒成年,勉強讀了兩年女中就因病輟學(xué)了,一群太太和夫人們都沒找她做媒,只是握著手摸著臉嘆兩句“好可憐的孩子”、“生得像你”,然后紛紛解開荷包,拿出一塊兩塊五塊的錢塞給她。
楊玉燕小小發(fā)了筆外財,更加安心坐在這里了。
這些夫人與太太一半是以前祝顏舒的同學(xué)與朋友,一半是牌友。牌友的數(shù)目竟然比同學(xué)更多。
因為祝顏舒與楊虛?dān)Q離婚以后,與許多同學(xué)都斷了聯(lián)系,只剩下當(dāng)年受過祝先生恩惠的一些人仍然還與她來往。
這些人與祝顏舒說一說以前做同學(xué)時的故事,留下禮物就告辭了。他們有的衣著光鮮,有的衣衫陳舊,帶來的禮物也有的是名貴的,有的只是一本舊書。
最讓楊玉燕驚訝的是每當(dāng)一個同學(xué)離開,剩下的人都會趕緊說一通此人的八卦。
某個衣著光鮮的女士走后,剩下的人便擠眉弄眼的說“她與某某先生是朋友”。
那份意味深長的勁喲,楊玉燕都不能裝成沒聽懂的樣子,只是在心里思考這位女士是情婦,還是外室?有沒有名份?生沒生孩子?
而某個穿著舊衣的男士走后,剩下的人也趕緊說“他的老婆跑了,他在外面欠了許多債”。
楊玉燕剛開始還以為那個剛剛送給她一本舊書的叔叔是個賭徒呢,再聽下去才發(fā)現(xiàn)竟然是一個不擅生活的理想主義者,他欠下的債是房租和米店的米錢,老婆逃走也是因為無錢生活才帶著兒子回老家種地去了,并非離婚,而是在城里沒地種,也沒錢吃飯。他之所以一直留在這里不肯回老家則是為了追求夢想。
這才是她心目中的窮酸文人呢。像楊虛?dān)Q那樣可以在報紙上發(fā)表文章的都不能叫窮酸文人了,因為他們一點也不窮酸,荷包鼓囊囊的。真正的窮酸文人,應(yīng)該是寫的文章都無處投遞,換不來錢,更換不來米面糧油,最終致使衣食無著又窮困潦倒的,才是正宗的窮酸文人。
不過這樣的人,祝家也不敢招惹,才趕走一個,不能再引來第二個,所以祝顏舒連錢都不敢借,只讓張媽多包了一些點心臘肉送他。
聽完同學(xué)的八卦之后,還有牌友的八卦。
牌友們看起來比同學(xué)們更光鮮些,這也合情合理,不然她們哪里來的錢打牌呢?
牌友們的八卦聽起來更加與祝顏舒相似。
這個說,某太太的丈夫有了一個小公館;那個說,某夫人的相公又多了一個私生子;第三個說,某某小姐的未婚夫還沒有結(jié)婚呢就在家里養(yǎng)了一個妾。
瞧瞧,是不是與楊虛?dān)Q一樣?丈夫這種人,好像除了養(yǎng)小老婆就干不出別的新鮮事了。
像祝顏舒這樣被人登報離婚的也有好幾個。
某個長臉尖酸的太太也是被登報離婚,可她不承認離婚,仍帶著兒子住在以前的房子里,將前夫逼得出去與新妻另覓愛巢。前夫不回家,家中就沒有生活來源,幸而這位夫人還有嫁妝,娘家也時常接濟,生活并不窮困,但她實在是恨極了前夫,一恨前夫,就命兒子去找前夫要錢,聽說楊玉燕才去見過楊虛?dān)Q,立刻就坐過來詢問楊虛?dān)Q到底有沒有給錢,聽說沒有給,更加與祝顏舒要好起來。
她一邊摸著楊玉燕的胳膊一邊說:“我就叫我兒子去他爹門口要錢,不給錢就哭,看他給不給!不給就讓他好好丟丟臉!”
摸得楊玉燕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直往祝顏舒懷里躲。
祝顏舒摟著她笑,道:“我家這是女孩子,比不得男孩子皮厚,她們臉皮薄呢,怎么好叫她們?nèi)ツ欠N地方丟人現(xiàn)眼?他那個地方,一年叫我的孩子去一次,回來我都要讓人刷鞋呢?!?/p>
一群夫人太太們便笑起來,還有的人問楊玉燕今日去見爹,回來果然刷了鞋嗎?
楊玉燕就笑著點點頭,乖巧的不可思議的說:“不刷,那鞋我就不穿了!踩了兩腳的泥呢?!?/p>
太太們就又要笑一場。更兼張媽特意將沒刷的鞋提過來給太太們看一眼,開開眼,太太們實在是笑得開心極了。
一直鬧到了晚上六點才漸漸的人都走了,張媽將門掩上,回來收拾這一屋子的瓜子煙頭糖紙。
祝顏舒說了一天的話,有些頭疼,回屋躺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