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9|宴會（中）（第2頁）

馮夫人只好帶著兩個兒子和小女兒跟馮市長前往山西。

北京城漸漸亂起來，馮夫人日日擔(dān)心，寫信給大女兒，想讓他們小兩口到山西來，不然親家一家都搬過來也可以，馮市長雖然不是當(dāng)大官，但多租一個院子也是可以住得下的。

但親家一直沒有下定決心，來來回回間，八國聯(lián)軍開始往北京打了，信就送不過去了。

馮夫人開始睡不著覺，吃不下飯，每一刻都在懸心，還讓兒子帶著家里下人天天去城門口等著，盼著親家一家已經(jīng)出發(fā)了，已經(jīng)往山西來了。

四年后，她才得到了北京的消息。親家一家被法國兵破了門，全家老少都死了。男人被殺，女人被侮辱。

大女兒懸梁上吊，死了。

馮市長卻在這時升官了，從山西轉(zhuǎn)到了四川。

兩個兒子在聽說了大姐的消息后，一起報名參軍。當(dāng)時馮市長還遠遠不到一市之長的位置，兩個兒子報名參軍，他也沒本事把人給搶回來。結(jié)果一年后，兩封陣亡通知書就寄到了馮家。

馮夫人一夜白頭，從此就把小女兒管得更嚴了，門都不許她出。

不知是怎么回事，馮市長的孩子越死得多，他的官升得越快。從北京走出來，他用了三十年，可從山西到四川，他才用了兩年。

又過了五年，馮市長就來到了這座城市。

當(dāng)時政府剛剛建立，正在與各國分別和談，免戰(zhàn)協(xié)議簽了一個又一個，每簽一個，報紙上都要大書特書，街頭小巷，百姓們歡呼雀躍。

不打了！不打了！和平到來了！

外國人在這座城市建立租界，開銀行，蓋飯店。

人人都知道，這座城市是不會發(fā)生戰(zhàn)爭的。外國人就住在這里，他們的銀行、酒店都在這里，他們要在這里賺錢啊，在這里打，那不是打他們自己的錢袋子嗎？

全中國哪里都可能打起來，這里不會打，洋-槍-洋-炮不會往這里轟！

這樣的言論在報紙上比比皆是。

政府都知道如今的和平得來不易，都在小心翼翼的維持著這份和平。雖然這和平有些自欺欺人，它不是依靠自己人來保持的，而是依靠這里的外國人。

馮夫人坐著汽車走在街上，看著路邊外國人蓋的大樓，滿街的外國人，終于感到有些放心了。她不想要別的，就想要家里人都好好的。

小女兒終于在這座城市出嫁了，十里紅妝。馮市長的官也離市長只差一步，小女兒的婚事辦得無比風(fēng)光。

馮夫人笑著說：“你訂婚的那間飯店，當(dāng)時珍哥兒也是在那里辦的，包了整間飯店，辦了三天酒席。”

馮夫人的小女兒叫馮珍，馮夫人叫起來都是珍哥兒，像叫男孩子。

酒席辦得熱鬧極了，法國來的香檳一箱一箱的開，客人絡(luò)繹不絕，從法國南部送來的玫瑰花鋪滿了酒店的地毯。

——楊玉燕發(fā)現(xiàn)，當(dāng)時在這座城市最牛的外國人是法國人?，F(xiàn)在是日本人，日本之前是英國人。看來這還真是輪流的。

所有人都靜靜的聽馮夫人講，而馮夫人講的時候，只講她的孩子們幸福的時刻，所有的痛苦全都從她的記憶中消失了似的。

女兒華麗的婚禮，兒子們開的汽車，抽的香煙，手腕上戴的洋表，等等。

要不是楊玉燕早就聽蘇純鈞說起過馮家往事，可能就真的以為馮夫人在炫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