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里的尤二姐就講過,男人消遣女人,女人也可以倒過來消遣男人。她固然是在被迫的情景下才做出如此言論,但其中對千百年來的對女性的性-壓-迫的反抗精神卻是非常珍貴的。
昨天她與代教授聊起楊虛鶴時曾提起過尤三,當然不會說得很清楚,她只是道“何不效尤三之言?”,代教授就大笑起來,稱贊她才是有真正進步思想的進步女青年,外面的人都是歪解。
因為與代教授聊得非常暢快開心,讓她對代教授的印象十分的好,甚至有一絲知已之感。
所以,她今天才敢對代教授的性格下論斷。
就像楊虛鶴是小人一樣,代教授是一個君子。
祝顏舒這下是真的對代教授升起了許多好奇。她了解自己的小女兒,人不大,也挺好哄,但讓她真心信服什么人卻是很難的,她天性多疑、多思、多慮,家庭變故再加上她正處在最難讓人理解的十八歲,楊虛鶴的事更加令她對男性充滿了不信任。她變成了一個擁有最不可愛脾氣的女孩子。
她見過的人中,只有蘇老師獲得了楊玉燕的好感與信任。
現(xiàn)在又多了一個代教授。
當她坐著黃包車來到小紅樓,下車后見到代教授的第一眼,她綻開客氣又禮貌,冷淡合宜的笑容,伸出一只手:“代教授,久仰大名,今日得見,小女萬分榮幸。”
代教授被蘇純鈞從教室里匆匆叫出來,一手有粉筆痕跡,一手是鋼筆墨漬,雖然穿著襯衣與羊毛背心,仍不夠體面。他張著兩只手苦笑:“祝女士,請不要介意,請進屋里坐,我這就讓純鈞去泡茶?!边@樣兩只手,讓他怎么與她握手?
不握她的手,她不要生氣呀?
他一眼就看出祝顏舒是個大小姐,還是被人捧慣的,平生不受氣、不吃虧的那種很難對付的大小姐。他猜得到能獨自撫養(yǎng)兩個女兒的祝顏舒不會是個普通的女人,卻沒料到是他最難應付的一款。
他只好把兩只手都露給她看。
不料祝女士毫不猶豫的換了只手,握住了他沾著粉筆灰的一只手搖了搖,再爽快的放下,毫不在意的拍了拍手上沾過來的粉筆灰,笑瞇瞇的說:“代教授正在上課吧?快回去,不要讓學生久等。我坐著等一會兒沒關系的。是我來得太冒昧了,聽說代教授十分關照燕燕,我便厚顏登門,是我才要說抱歉?!?/p>
她自己走上臺階,不需要他搭手攙扶,也不需要他在前領路,殷勤客套,只是催他快回到學生身邊去。
“家父就是個老師,他上課時是絕不會丟下學生的。代教授快回教室去吧。”祝顏舒在門廳上下打量了一圈,轉(zhuǎn)過頭來對代教授笑得更和氣了。
代教授品味不錯,家世好像也挺好的,值得相交呀。
代教授依言回去教室了。
蘇純鈞身為弟子加房客加祝女士未來的女婿,帶祝家母女三人前往茶室,再親手泡茶,拿來點心,十分周到。
祝顏舒笑著叫他:“純鈞,過來坐呀。你知道這個代教授家里是做什么的嗎?”
蘇純鈞一怔,發(fā)現(xiàn)他在介紹代教授是忘了一件大事!他忘了介紹代教授的出身!現(xiàn)在祝女士顯然是已經(jīng)誤會了!
如果是在祝家,那他說一下也無妨??涩F(xiàn)在已經(jīng)到了小紅樓,他再議論代教授的出身,未免就不太合適了。
他結巴道:“代教授家里……”
代教授卻已安頓好了學生們——布置了作業(yè)——匆匆趕來,剛好聽到,便自己作答:“我父母世代耕種。不過我五歲就被賣到了油坊做事,真要論起來,該是奴隸了?!?/p>
他從不以此為恥,說起來自然輕松愉快。
卻不妨是在祝家母女之間投下一顆巨石!
代教授與馬天保的出身何其相似!
祝顏舒與楊玉燕齊齊看向楊玉蟬,而楊玉蟬已經(jīng)管不住自己的表情,滿面震憾之色。在她已經(jīng)決定要與馬天保斷情絕愛的時候,卻偏偏遇上了代教授,代教授證明了出身并不代表一切!
可她已經(jīng)從心底背叛了這份愛情了呀。
代教授發(fā)現(xiàn)祝家母女神色不對,也不去細究,只對蘇純鈞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