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第1頁）

馮尚書老懷安慰，馮家還是有孝子的。

馮尚書點點頭，沒有說話，任由景華扶著，慢吞吞跟著差役走。

“妹妹牽著我的裙子?！本叭A叮囑景芳一句，一家子都到牢中去了。

景華心中的憂慮不必大人們少，按律，十五歲以下孩童是不會進大牢的，更何況景明、景芳這樣的年紀(jì)，可見事態(tài)已經(jīng)嚴(yán)重到要“從重從嚴(yán)”的地步了。

進了大牢，分男女關(guān)押，景華摟著小妹妹坐在矮床上，牢房還算干凈，景華已經(jīng)做好進門先趕老鼠的準(zhǔn)備，沒想到給女眷的待遇并不算太差。

想想也是，若真是抬頭蟑螂、低頭老鼠，普通人家女眷能直接被嚇?biāo)?，這里關(guān)押的都是官眷貴婦人。

“累了沒有？芳兒，來娘懷里，別壓著姐姐?！贝筇@時候才有余力照顧兩個女兒，有心教導(dǎo)女兒別多管老太爺?shù)拈e事，又覺得當(dāng)著老太太的面說這些不好，含混囑咐道：“別管那么多，照顧好自己?！?/p>

“你照顧好芳姐兒就是，華丫頭心里有數(shù)。”老太太靠在墻上，淡淡一句。

“母親，景華還小呢?！贝筇詾槔咸尵叭A繼續(xù)照顧家里，不忍心小聲求情。

老太太看了一眼周圍，她們祖孫三代四人圍在一起，聲音壓得只有眼前幾人能聽見：“你以為她上趕著做孝子賢孫呢！老東西現(xiàn)在還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自家人的漠視里，否則孝道大義的唾沫能淹死馮家人。老東西要是知情，留著命讓陛下泄憤；他要是不知情，活著才有分量讓陛下網(wǎng)開一面。以老東西往日偏心勁兒，誰真當(dāng)他是個東西了？大悲大驚之下能這么快反應(yīng)過來，老身都不如她，你別胡亂教她，她自己有數(shù)兒?！?/p>

大太太不相信這樣思慮周全的人是自己女兒，愣愣轉(zhuǎn)頭看著景華。

“祖母生氣，還是有怨有情，孫女兒卻是冷心冷情的?！比酥阅鼙粋Γ褪且驗樵诤?。很多時候傷人都那把刀，都是自己遞出去的。

大太太連忙解釋道：“你不是那樣的人?！睜柡笥趾笾笥X補充一句：“那是你祖父！咱們馮家的依靠?！?/p>

“祖父給過依靠嗎？可能是我太小，不記得了?！?/p>

抄家現(xiàn)場3

男監(jiān)那邊，自從進了牢籠，馮尚書就老老實實坐在矮床上，靠著石墻沉默不語。

景秀和景明倒是忙里忙外，嘰嘰喳喳。

“爹，被子太薄了，你靠在我腿上才不壓著傷口。我可有力氣了，不怕壓壞?！本靶阋部吭趬?，拍拍自己伸直的雙腿，示意他爹趴著，靠在自己腿上。

“爹，別怕，不疼的?！备〉木懊饕豢谀桃?，扶著他爹趴下，嘴里還絮絮叨叨：“娘和姐姐說了，要照顧好爹爹，爹疼不？景明給你吹吹，吹吹就不疼了?！?/p>

大老爺傷在臀部大腿，只能趴著，受了兩個愛兒這樣的照顧，心里的甜壓過了身上的傷?！安惶?，不疼，阿明照顧得好極了?！?/p>

這樣幼稚的夸獎能讓景明滿意，自詡大人的景秀卻要壓下上揚的嘴角故作矜持，大老爺笑道：“景秀沉穩(wěn)可靠，有兄長風(fēng)范?！?/p>

“謝爹爹夸獎。”景明裝模作樣拱手，他爹的頭靠在他腿上，低頭就能看見。從來沒有在這個角度觀察威嚴(yán)的爹爹，景明好奇又欣喜，總盯著大老爺看。

孩子的精力到底有限，被帶到大牢又不是什么享福的體驗，沒一會兒，兩個孩子都睡過去了。大老爺這才緩緩起身，他臀上有傷，只能跪在床上，膝行著照顧孩子。輕手輕腳把靠在自己身上的景明扶著躺下，又把景秀也移過來，輕輕給他揉腿，大老爺心中憐惜，不知剛剛壓壞了沒有。景秀迷迷糊糊的叫了生爹，大老爺溫柔應(yīng)道：“爹在呢，睡吧?！毖壑械娜崆槿缢话?，又憐又愛。

一直沒有說話的馮尚書這才開口，“你如今看著在眼前的愛兒自然如珠似寶，恨不得把心肝捧給他。可你的長子還在外做官，馮家還是要交給他的，等你到了我這個位置，就知道艱難了。我知道你娘和你們兄弟都怪我偏心老三，可我又哪里偏心過呢？不過是父母疼憨兒，他本事最弱，又沒有母族幫襯，我多拉他一把罷了。你們兩兄弟讀書做官，我又何嘗不是盡心盡力？”

“父親教訓(xùn)的是?！贝罄蠣斠桓薄澳阏f的都對”的模樣，言語雖然恭敬，可眼神根本沒有離開自己的兩個愛兒。心里反駁馮尚書：沒本事就該受優(yōu)待，那世上就不該有乞兒和犯人。多大的本事端多大的碗，德不配位反而連累全家，自己是倒了八輩子霉才修來這么個弟弟。關(guān)鍵不是一母同胞，也并非手足情深，受他連累多冤枉？馮尚書看大兒子的模樣就知道他聽不進去，也是，大兒子也是照著家主的模子培養(yǎng)出來的，只是性情與自己并不相類。加上老妻在一旁教唆，別說嫡庶之間的隔閡，恐怕父子之情也不剩多少了。之前自己是尚書，身份尊貴，還能壓得住人，如今不知道怎么腹誹自己呢！一樣米養(yǎng)百樣人，雖是父子，終究也不過是長得相像的陌生人。

馮尚書換了個策略，輕聲道：“沒有旨意立刻抄斬，想來還有轉(zhuǎn)圜的余地，朝中自有同僚援手，你也不必太擔(dān)心?！?/p>

“陛下圣明、太子賢德，兒子相信三司會還無辜者一個公道的?！惫朗菍儆跓o辜之人的，罪魁禍?zhǔn)自撓碌鬲z還是下地獄吧。

馮尚書有心指點兒子幾句，“太子殿下監(jiān)國日久，往日對我這老臣也是優(yōu)容的，我這也算為殿下分憂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