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證之路并不好走,書房乃重地,白日會有仆從守著,江稚微雖能進得,那些人卻定會與沈瑜白稟告,到時質(zhì)問起來,她如何言說。
“昨日我瞧見官人案頭有些亂,便想幫著收拾一番。
”江稚微面上端著從容,內(nèi)心卻稍亂。
“是。
”守門的小廝垂首應聲。
走進門,江稚微心里有些沒底,雖說沈瑜白因身體不適,特批了些在家處理的案宗,這些天她確實瞧見書房里密密摞著幾疊文書,可那些卷宗都上了火漆封著,她也不確定能否尋到半點線索。
書房里松木香裊裊浮動著,氣息清冽中帶著些許苦澀。
沈瑜白素來行事縝密,案牘文書皆整理得井井有條,反倒讓江稚微無從下手。
她指尖摸過泛黃的卷宗,待眼神掠過封面后,手微微一頓,紙張邊緣已有些卷曲,卻不見半點灰塵,顯然時常被人翻閱。
“奇怪”她不由蹙眉,這樁陳年舊案早該塵埃落定,何以在他案頭出現(xiàn)得這般頻繁?江稚微干脆輕輕拿起來,封面赫然是漕運案錄。
“慶豐二十年”江稚微深知,若要拉沈瑜白入局,溫情調(diào)理身體細心照顧都是次要,必得握住他的軟肋,眼下與他正面抗衡無異于以卵擊石,唯有暗暗布局,方能覓得一線勝機。
她眸中暗光流轉(zhuǎn),全身似乎都被陰霧籠罩。
或許,今日能窺探到他的一絲錯處臨順閘口,一艘滿載皇糧的漕船深夜靠岸,糧袋空空,唯余沙礫窸窣,九具喉骨碎裂的尸首,賬冊焚毀,缺銀九萬兩。
江稚微眼神下移。
戶部督糧道廖沐霖掌稽核之權(quán),卻與漕幫暗通款曲,原擬借水匪劫糧之局分贓,不意黑吃黑,終釀血禍。
廖沐霖革職問斬,漕幫十七人流放瓊州。
漕運之案,乃朝中重案,常聽父親提及過,皇上極其看重,下罰都極重。
江稚微忽然看到一個熟悉的名字。
李景。
幼時家中常有客至,尤以父親故交李景則最為頻繁。
每逢他來,父親必要在庭院那株老梅樹下設茶,二人對坐論事,那時她已經(jīng)讀了許多書,常常鬧著要參與其中,意欲高談闊論,那時哪里有什么獨到見解,不過是半懂不懂地照著書本背而已,父親寵溺她,總?cè)嗡f來。
李景則更慣會哄人,次次都撫掌稱奇:“江家雛鳳清聲,他日必成大器。
”而后后來的后來,江稚微的記憶就淡了,淡了許多,概是十歲那年高燒不起,久病不愈,她昏沉在錦繡衾被間,眼皮極沉,終日不得睜開,恍惚間,只聽得母親哭咽聲時遠時近,如風中游絲。
最后還能見幾個著絳色法衣的方士圍在榻前。
他們面上涂著朱砂符紋,手持銅鈴與桃木劍,在氤氳藥香中踏著奇怪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