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倒是個新鮮事。
她在留縣那些年,連填飽肚子都是奢望,所求不過果腹。若是讓她評點哪家鋪子的饅頭最頂餓,她倒能說出一二來。
無涯:“國公爺是這么說的。”
裴桑枝眼角微微一抽,這拙劣的托詞與那話本子里“我家老爺說他不在家”的荒唐答復有何分別。
留縣的稀罕吃食?
裴桑枝的指腹劃過算珠,斂眉思索。
須臾后,抬眼,輕聲問道:“國公爺差人去留縣查了我的舊事嗎?”
她的那些狼狽、灰暗、又骯臟的過往。
無涯心頭一跳,不自覺地抿抿唇,欲蓋彌彰的笑了笑,再次道:“云霄樓醉月軒,裴五姑娘可要賞光赴約?”
裴桑枝低喃出聲,聲音輕得像是自言自語:“自是要去的。”
稍頓了頓,又補了一句,語氣里添了幾分苦澀的執(zhí)拗:“哪怕是散伙飯,也得去?!?/p>
無涯忙不迭解釋:“不,不是散伙飯?!?/p>
他可不能把國公爺交給他的差事辦砸。
裴桑枝心念轉動,一個又一個猜測掠過,臉上卻是分毫不顯,只微微頷首道:“煩請稍候片刻,容我換身衣裳便動身隨行?!?/p>
無涯閃身離開小書房。
兩刻鐘后,裴桑枝打著奉裴駙馬之命采買物件兒的由頭,堂而皇之的乘馬車離開了永寧侯府。
馬蹄踢踏踢踏,馬車徐徐向前。
裴桑枝微闔著眼睛,腦子里被紛亂復雜的念頭塞的滿滿當當,幾乎要溢出來了,可待要細究時,卻又空空如也,只剩一片茫然的空白。
她清楚,她在緊張,她在害怕,她在擔心。
她害怕在榮妄眼中看到與侯府眾人如出一轍的鄙夷與嫌惡。
她擔心此番一見,徹底絕了她折下榮妄這朵人間富貴花的所有念想。
罷了!
裴桑枝深吸一口氣,飄搖的心緩緩安定。
伸頭縮頭都是一刀,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再睜開眼,一片清明坦然。
馬兒昂首長嘶,車輪戛然而止。
在無涯的引領下,裴桑枝站在醉月軒外,抬手扶正微微傾斜的發(fā)簪,指尖輕撫過鬢邊散落的青絲,又細細撣了撣青瓷色衣裙上幾不可見的褶皺。
正當她欲叩門之際,那扇雕花木門被從內打開了。
榮妄那張耀若春華的臉猝不及防地映入裴桑枝的眼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