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抱著我走過巷口時,飄落的茉莉花瓣沾在她發(fā)黃的領(lǐng)口。
她身上消毒水的氣味混著襁褓里我的奶香,在1992年冬天凝成某種苦澀的甜。
父親踹翻產(chǎn)房外長椅的聲響至今還嵌在老鄰居們的閑談里:"程家媳婦生的是個丫頭,老程當(dāng)場就把保溫杯砸墻上了。
"母親給我取名茉莉,她希望我能像那朵小小白白的花一樣,即便在寒冬中依舊綻放。
我們家的閣樓總是彌漫著潮濕陰冷的氣息,窗戶結(jié)著永不開化的霜。
我常常用指甲在玻璃上劃出
“爸爸”
兩個字,不一會兒,水珠便順著筆畫往下淌,像極了那個雨夜,父親拖著拉桿箱毅然離開時,母親躲在窗簾后無聲滑落的眼淚。
六歲生日那天,我在便利店撿到半張全家福,照片里穿碎花裙的女人抱著嬰兒在旋轉(zhuǎn)木馬前微笑,父親臉上露出罕見的酒窩。
那一刻我才知道,原來父親也會有如此溫柔的一面,只是他的笑容,從來都舍不得施舍給我。
從那以后,父親在我的生活里徹底變得虛無縹緲,而母親,似乎也在漫長的歲月里,漸漸失去了哭泣和微笑的能力。
為了生計,母親在醫(yī)院附近的
24
小時便利店找到了收銀員的工作,我們搬到了附近狹小逼仄的公寓。
每當(dāng)母親上晚班,我就被鎖在家里,孤獨地待在小小的閣樓里。
這里的每一寸空間都充斥著寂寞,唯有透過窗戶,我能看到對面的男孩,他成了我灰暗世界里唯一的暖色。
每天下午四點十五分,陽光會準(zhǔn)時穿過他手中的棱鏡,在我斑駁的墻面上投下絢麗的彩虹。
我總是趴在窗邊,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他。
他翻動書頁時,睫毛在臉頰投下蝶翼般的陰影,這一幕讓我想起母親藏在鐵盒里的枯葉蝶標(biāo)本
——
都是那么易碎,那么美好,仿佛隨時都會消失不見。
終于有一天,他發(fā)現(xiàn)了我,沖我微微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
那一刻,我的心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動,仿佛有一束光,真正照進了我的生命。
“我叫李向楠,你叫什么名字?”
他的聲音清脆又溫柔。
“程茉莉。
”
我有些緊張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