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華理好袖子,鄭重道:“多謝舅舅為著想,可我是愿意嫁過去的?!?/p>
許斌急了,“你是不是怕連累家里,你不用怕!我都安排好了,不會有危險的。那你是覺得對不起陛下嗎?景華,陛下推你去和親,你難道還不明白嗎?別信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鬼話,我只知道國士待之國士報之,庶人待之庶人報之。北梁的使臣是什么嘴臉,逼著陛下用親生血脈和親,我都聽說了,他們離開之前特意見過你,這不就是怕最后突然換人嗎?哪有對一國公主的尊敬,分明把你當(dāng)成貨物!”
“唉,景華,舅舅不是那個意思。總之北梁國力強(qiáng)盛,陛下對你的情義卻有限,日后若真有什么事,大盛是幫不上忙的。你明白嗎?”許斌苦口婆心,在他看來嬌生慣養(yǎng)的外甥女不愿意離開無非兩個愿意,一是舍不得,二是害怕?!熬司吮WC,不會讓你吃苦,我會帶著銀錢,讓你依舊過大家閨秀的日子?!?/p>
“舅舅如此為我籌謀,景華感激不盡。我還怕舅舅以為我是貪慕虛榮之人,舍不得公主尊榮?!本叭A搖頭,制止他立刻要辯解的話語,微微一笑:“既然舅舅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銀錢,那舅舅愿不愿意帶著這些準(zhǔn)備隨我去北梁呢?”
許斌怔住,“這,什么意思?”
“舅舅,我不愿意走,不是怕連累旁人,也不是舍不得榮華,更不是怕吃苦。當(dāng)然,那些虛偽的君臣父女情誼也不在我心上,我只是不甘心。我與舅舅有什么話不能直說呢?如果我跟你走了,一輩子最好的結(jié)局就是隱姓埋名,或許能過上優(yōu)渥的日子,可憑什么?做錯事的不是我,文臣武將無用,才讓我一弱女子換平安;父皇薄情,才令母妃以性命證清白;我沒有做錯任何事情,為什么會是這樣的結(jié)局?”
“更何況,我若走了,母妃怎么辦?母妃含冤而死,如今身上的污名看似洗干凈了,可我若真的走了,他們就敢挖墳鞭尸。害死母妃的人還高居妃位,我怎么能離開。母妃敗了死了,可我還活著,哪里跌倒哪里爬起來,我不愿做個逃兵?!?/p>
許斌重新審視自己的外甥女,在他的印象中,外甥女是個喜好讀書的文弱女子,和別的貴女相比,斯文些、安靜些,總體而言沒多大卻別。原來在靜默中,蘊(yùn)藏了這么大的力量嗎?
“是舅舅的錯,我若在京城,不會讓你受這樣的苦?!痹S斌嘆息,他認(rèn)為只有經(jīng)歷大磨難才會又這樣的想法,不知在他無能為力的地方,外甥女受了多大的苦。
“舅舅愿意陪我去北梁嗎?”景華再問。
“自然愿意,我回去就請旨,怎么也能在使團(tuán)里掙一個副使。景華,你要是改了主意,隨時和我說?!?/p>
景華點頭,許斌言下之意是隨時都愿意帶她離開這虎狼窩。只是,景華主意已定,并不準(zhǔn)備反悔?!熬司诉@樣說,我就有件事要麻煩你。我這里有一些往年積攢的金銀,你幫我換成糧食、布匹,不要精細(xì)糧食和綢緞,能果腹的粗糧和一般細(xì)布就可以?!?/p>
“你要做什么?”許斌驚訝問道。
景華讓許斌靠得更近些,與他耳語幾句,這才送走了一臉震驚的許斌。
送走了許斌這個意外之喜,景華今日召見的人也到了,小金把楊隆引進(jìn)偏殿見客,幾個粗使宮女正在布置屏風(fēng)。
景華進(jìn)來,笑道:“把屏風(fēng)撤下去,我與奶兄如親兄妹一般,不避諱這些?!?/p>
粗使宮女又把屏風(fēng)抬下去,楊隆已經(jīng)跪地行禮,“小人參加公主?!?/p>
“奶兄不必多禮,請起,坐?!?/p>
“公主跟前,哪兒有小人安坐的道理,還請公主吩咐。”楊隆是個謹(jǐn)慎的人,手交叉放在腹部,微微彎著腰,十分恭敬的模樣。
“奶兄還是太多禮,嬤嬤的身后事辦得如何了?是我們連累了嬤嬤?!?/p>
“回公主,家母已入土為安。公主不必介懷,家母盡忠,在地下必定已經(jīng)找到娘娘,繼續(xù)侍奉?!?/p>
“母妃生前還念著嬤嬤,我也感念嬤嬤的情義。聽說你還是白身,以后可有什么打算?不要見外,直接和我說就是。我馬上就要遠(yuǎn)嫁了,名下幾個鋪子恐怕要關(guān)門。以前你打理這些從無錯漏,收益年年攀高。日后我走了,無人庇佑,京中權(quán)貴多如瓦礫,鋪子恐怕也不好開。我如今在父皇跟前還算有些臉面,為你求一個七品官位還是可以的?!睏盥≡臼桥统錾恚瑮顙邒呤茺愬胖刂蠼o楊家三代都脫了奴籍,如果楊隆爭氣,科舉入仕也沒問題的??赡芤苄┢缫?,可人活在世上,誰不受閑言碎語呢?
“小人愿追隨公主,還請公主不棄?!睏盥∩钜疽欢Y。
景華趕忙攔住,“這又是做什么,說了不必多禮。七品官,自此楊家就入了官宦門第,即便你這一代無多少建樹,日后好好培養(yǎng)子孫,總能改換門庭。跟著我,北梁什么情況還不清楚,你要想明白啊。”
“小人心中只有忠心二字,盼公主不棄?!睏盥∫廊粓猿郑爸皇切∪擞袀€不情之請,能否帶上妻兒和弟弟?!睏顙邒呷雽m之后,楊父就買了好幾個妾室,如今在身邊服侍的良家妾白氏已經(jīng)掌握中饋,若不是麗妃娘娘圣寵優(yōu)渥,公主身份尊貴,楊父做得出扶正妾室的事情。
景華無奈道:“好吧,我心里巴不得你留下,可我真勸你再想想。如果日后想通了,隨時來找我,即便已經(jīng)上路了,我也能做主。”楊家的事情景華也知道大概,明說了,如果楊隆只是想借她的身份擺托楊父無休止的壓榨,她愿意做這個擋箭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