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泊,挖得太深,水就渾了,蓮花也就敗了。該清的淤泥自然要清,但該護的根基也得護著。有些根,看著腐朽,可若拔了,反倒傷了地氣,亂了水土……”
“秉憲是聰明人,當(dāng)知‘水至清則無魚’的古訓(xùn),也當(dāng)明‘綱舉目張’、‘抓大放小’的道理?!?/p>
說著,呂法向前再逼近半分,氣息幾乎噴在杜延霖臉上:
“南京戶部這棵樹…根須盤結(jié),已朽。揚州那幾根藤,也爛透了。把這些礙眼的朽木爛藤清理干凈,江南鹽政的池水自然也就‘清’了。池水清了,魚蝦暢游,蓮葉田田,這樣的景致,陛下看了自然也心喜?!?/p>
說到這,他頓了頓:
“如此,就不必非要掘地三尺,去尋那幾縷無關(guān)緊要的、早已爛在泥里的‘游絲’了吧?白白污了手,惹一身洗不掉的腥氣?!?/p>
呂法這番話不難理解。
他用淤泥、朽木、蓮花的隱喻,清晰把話挑明了:
孫應(yīng)奎(南京戶部)和王茂才(揚州)是必須清除的“朽木爛藤”,這是送給杜延霖的“功績”和皇帝需要的“清凈池水”。
但更深層、盤根錯節(jié)、可能牽連到其他東西的“根基”(包括他呂法自身)和線索(“早已爛在泥里的游絲”),則絕不容許深挖!
一句“臟了手”、“腥氣”,就是赤裸裸的威脅!暗示若杜延霖不識相,后果自負(fù)!
同時,他強調(diào)了“陛下看了自然心喜”,暗示只要杜延霖交出這份“清理”的成果,皇帝滿意,便是雙贏。
最后,呂法的手指在收回的剎那,在杜延霖的補服上輕輕一按,力道微不可察,卻仿佛按在了他的命門上:
“咱家在南京十余年了,根,多少也扎了些。若秉憲在清理這‘朽木爛藤’時,遇到些盤根錯節(jié)、無從下手的難處,不妨…言語一聲。些許門道上的便利,咱家或可…略盡綿薄?!?/p>
這既是“合作”的橄欖枝,也是最后的警告——你的行動在我的視線之內(nèi),我能幫你,也能毀你!
“好了,咱家的話說完了?!眳畏ㄉひ艋謴?fù)宏亮,帶著不容置喙的威嚴(yán):
“余下之事,杜秉憲、楊制臺…你們好生經(jīng)辦,為朝廷效力,為圣上分憂。切莫…辜負(fù)天恩浩蕩。”
言罷,呂法不再給任何人說話的機會,在番役們的簇?fù)硐拢D(zhuǎn)身登上車輦。
眼瞅著呂法的儀仗消失在長街盡頭,楊宜湊上前來低聲道:“沛澤,接下來”
“自然是將呂公公親口點名的‘朽木爛藤’,清理得干干凈凈?!?/p>
杜延霖擺了擺手,目光依舊凝視著呂法消失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年輕的御史緩緩轉(zhuǎn)過身,背對著那片焦土廢墟和噤聲的眾人,心頭的冷笑幾乎要溢出胸腔:
可是呂公公啊,這池水清不清,豈是你說了算?
你在這南京城內(nèi)根深蒂固,可是這要拔掉你根基的人,可遠遠不止我一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