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坐于其側的越王劉弘昌,卻更讓她意外,她原同越王早已在蕃禹坊有過相遇。
去年臘月廿八尋阿利澤那日,林堂在西城買波斯點心,就曾遇上這位自稱“洪昌”的男子,當時他著淺藍色外袍,客氣地將最后一份堅果糖讓與林堂。
此時劉弘昌眸中暖意如舊,這是認出她來了。
直到秦王收下“禮物”林堂才明白,原來俞帆所獻的珍寶,除卻六盤奇珍,更有獻寶的這六位活色生香的波斯美人
!民間也有傳聞,當今皇帝尤為喜愛波斯女,足見俞家的禮物有多對皇室諸人的胃口。
秦王代天子欣然納貢,邀在場諸人舉杯共飲。
絲竹管弦又起,衣香鬢影,恍若天上宮闕。
林堂杯中葡萄酒果香馥郁,角豆蔻的效用更在酒香中添了一分紙醉金迷,席間觥籌交錯,她一杯接一杯,熱流劃過喉嚨,心底卻結上一寸寒冰。
在集賢殿工地,漢國匠人嶙峋的脊骨、深陷的眼窩、那絕望的眼神,與眼前觥籌交錯、為波斯美人一顰一笑而傾倒的權貴面孔,在她腦中不斷地交疊、碰撞!“官袍沾血,現在穿上身的華服……難道就不曾沾上血嗎?”
一股冰冷的酸楚猛地攫住林堂的心。
林堂曾以為辭了官就可以躲開這些腌臜事情,但是現在看,從工部到俞家,從皇室到巨賈,層層疊疊的錦繡之下,到處都是無聲湮滅的血肉,漢國的每一寸土地,都浸著百姓的哀嚎。
躲?避世?沙海閣的窗欞再高,能擋住漫天吃人的血腥氣嗎?而她林堂,即便是不在朝為官,又能躲到幾時不觸碰廟堂?現在看,經商也不過是換一個牢籠。
只要還在這片土地上,就永遠逃不開。
辭官避世,那是自欺欺人的幻夢。
要想和從前不一樣,林堂就要入局。
宴終人散,醉意朦朧。
三位王爺在俞帆、俞伯引領下步入后堂密議。
阿利澤湊近低語:“堂,真正的生意,才剛開始。
”
但此時的林堂只覺頭重腳輕,意識在奢靡的殘影與民間的哀嚎間沉浮,她知道自己已經醉了。
一名侍女悄然近前:“姑娘,大小姐問您是否備車回府?”
林堂強撐精神,與眾人作別。
今夜,“戈爾那”初綻鋒芒,也驚覺最好的自保不是抽身離開,而是在游戲中不斷強大自己,像俞帆一樣。
俞帆的身影出現在林堂的眼前,不知道為什么,林堂越來越憧憬,越來越想成為俞帆那樣的人
。
林堂腳步虛浮,踏出沙海閣西側偏門。
此時約莫是戌時六刻,夜色濃稠,一架華麗馬車靜候,不及細想,她踉蹌登車,但剛踏進車內,隨即倚壁闔目,沉沉睡去。
不知過了幾時,林堂感到喉間干渴,幽幽轉醒,想呼一句“有水嗎”。
車內一片漆黑,卻依舊可以聽到另一清淺呼吸,她一驚,酒幾乎全醒。
正欲喊出聲,隨著對方一句“掌燈”,一盞琉璃燈已被遞入,昏黃光暈照亮了對面那張溫潤如玉的臉,是越王劉弘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