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第2頁）

“自古以來，琵琶都是口傳心授，沒有樂譜，公主今日之舉，可謂惠及世人。”

“哪兒有那么容易就惠及世人……口傳心授有口傳心授的好處，情感、意境對于音樂，有時候是比技藝更重要的事情。當(dāng)然，譜還是要有的。當(dāng)年的《廣陵散》不就是因為沒有樂譜流傳，才成了千古絕唱?！庇凶V可以記錄下曾經(jīng)的精妙音樂，不至于遺撒時間長河。可是，沒有譜的時候，每個人彈奏的樂曲都不一樣，依托于個人情感和個人在創(chuàng)造，又何嘗不是另一種精彩。

不過，景華是不擔(dān)心這些的。把樂譜復(fù)原出來，愿意參照的人，做他的“參照派”，不愿意的，繼續(xù)走口傳心授的路子就是。把樂譜復(fù)原出來，不過是多一條選擇，而不是逼著人只能走一條路。

景華指著書中記載聽者的感受，拿起自己的琵琶彈了一段。對，就是這么任性，她收集到的古譜，有些還能說一說音調(diào)高低，有考證的可能，有些干脆就是玄之又玄的聽者感受，全靠后人猜測。對這種殘缺得只剩一個名字的“古譜”，說是復(fù)原，不如說是創(chuàng)作。

“這段有金戈之聲?！比钅稂c評道。留在海棠別宮之后，景華才發(fā)現(xiàn)這阮娘是一個真正的藝術(shù)天才，尤其在琵琶上。她的憤世嫉俗和清高自持在琵琶面前都是不存在的。

“批把本出胡中，馬上鼓者也，推手前曰批，引手卻曰把，象其鼓時，因以為名也?！本叭A笑著背了一段，回應(yīng)琵琶本就是騎在戰(zhàn)馬上彈奏的樂器。

阮娘抱起膝上琵琶，假指在琴弦上重重劃下，她沒有見過金戈鐵馬的戰(zhàn)場，但感受過親人流離四散家破人亡的戰(zhàn)爭后果。琵琶要彈出金戈之聲，撥弦必須用力，而要表現(xiàn)更寬廣的音域，手掌跨度必須大。阮娘這樣的纖纖玉手、柔弱之姿，不知她是怎樣從瘦弱的身軀中迸發(fā)出如此大的力量。

殘曲終了，景華笑問：“你彈琵琶的時候在想什么？肯定不是想樂譜，譜已經(jīng)在你心中，手隨心動，無需樂譜?！?/p>

阮娘把琵琶抱在懷中，笑道：“什么都沒想，又什么都想了。眼、耳、手、心四位一體，塵世間的煩惱好似都離我遠(yuǎn)去。沉浸其中，這樂聲給我保護，給我另一片廣闊天地。有時候也會參透世界的一些秘密：我如塵埃草芥，天地博大無垠，我卻卻從來沒有無措和孤獨?！?/p>

不必阮娘繼續(xù)說，景華自然而然接口：“因為天地只是我心中的倒影，在這琵琶聲里，我早已得到自由?！?/p>

阮娘笑著點頭，所謂知音，不外如是。

美人對坐彈琴，這是一幅非常美好的畫卷，令人不自覺彎起嘴角。可蔣女官沒有這樣的心情，擺在面前的茶水都涼了，她也沒有喝一口。這樣對于琵琶、對于音樂、對于人生深刻而曼妙的理解，在她耳中也不過如過眼云煙。

好不容易，公主和阮娘交談完畢，蔣女官立刻上前，回稟道：“啟稟公主，陛下龍體欠安，殿下請您回宮。”

景華漫不經(jīng)心調(diào)著琴弦，“不是說大好了嗎？前些日子還傳來消息，父皇參加了春獵，又病倒了嗎？”

“稟公主。冬日那場大病，確實好了，只是春獵的時候吹了冷風(fēng)，又有不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