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太太慢條斯理的說:“不過后來就慢慢的不行了,子孫不爭氣,再加上一些別的事故,家里慢慢就敗落下來了,不過瞧著還是比旁人要好的。當(dāng)年這座城里,祝家是第一個買地蓋洋人別墅的,色色樣樣都是照著洋人王宮里的樣子造的,一人高的大座鐘,宮里有的,祝家都有,宮里沒有的,祝家也有?!?/p>
客人已經(jīng)驚得說不出話來了,連坐在前面的廖二和廖三都屏息凝神的聽著后座的聲音。
廖太太笑道:“當(dāng)年我還沒出生呢,不曾親眼見過祝家的豪富。我記得……就是在我出生那一年,祝家分家了!”
客人恍然大悟:“原來祝女士只是祝家一支的?!?/p>
廖太太:“她是嫡脈第七房的,不是旁支。”
客人點頭:“原來如此。”
廖太太道:“祝家十幾支一起分家,將祝家家財分得干干凈凈,連一個盆,一支釵都沒落下,全分了。大頭自然是嫡支的拿了,旁支的也都分了三瓜兩棗的,后來就都走了。祝女士的父親雖然是嫡支,卻是小兒子,在家里原本也說不上話,分到他手里的錢估計也沒多少。他也不做生意,也不養(yǎng)小老婆,就坐吃山空?!?/p>
客人聽了不由得感嘆:“這不是就等著人沒了才離婚的嗎?真不是個東西啊!”
廖太太笑道:“祝老爺子也是心里有數(shù)的,那個楊先生你沒見過,是個頂頂沒本事的男人,一輩子吃祝家的軟飯,等老爺子走了才敢離婚。離婚以后,祝女士更加深居簡出,只顧著撫養(yǎng)兩個女兒了?!?/p>
客人道:“那祝女士到底是有錢還是沒錢呢?”
廖太太笑道:“她見過的錢倒真的是比別人家攢十輩子的還要多,但要說祝老爺子給她留了多少錢,這就不好說了,再有那楊先生臨走前,據(jù)說趁著祝女士不在家還跑去搬了兩三回東西?!?/p>
客人頓生憐惜:“天爺,這可真是個壞人啊!”
廖太太:“祝女士顧忌夫妻情份和顏面沒有報案控告,只是跟幾個親近的朋友哭訴了一番,我這才知道的,唉。”
幾番議論,車就到了馬家。
馬家當(dāng)年蓋房子沒有蓋樓房,全是一水的青磚大瓦房。馬家馬老太太還在世,小老太太瘦得像一枚棗核了也還活著,家里四個兒子全都要在店里干活,馬太太等家中的媳婦、兒媳婦也都要在家里干家務(wù)。
過年時可以出去竄門,是馬太太最風(fēng)光最幸福的時刻了。她是萬萬沒想到祝顏舒竟然會因為這件事就找上門來!還將牌友們都帶來了。
門前突然來了幾輛小汽車和許多黃包車,馬家的人都嚇壞了,馬太太穿著土布衣服,搭配著昨天梳頭娘子替她梳好的精致頭發(fā),顯得怪里怪氣的。
祝女士從汽車?yán)镒呦聛?,眉眼精致、一頭齊耳小卷、粉白的面、涂著鮮紅的口紅,穿一件暗紅色的旗袍,披一件白色的貂毛披肩,左手一只指甲蓋大的金鋼石戒指,配她的手表,脖子上掛著一串塔鏈,正面三顆冰糖似的方型金鋼石掛在暗色的旗袍上,哪怕現(xiàn)在陽光不太好,也耀的人眼花。
祝女士一下來先用目光上下打量馬太太,眉梢一挑,刻薄勁撲面而來,她似笑非笑,慢條斯理,一個字一個字往外吐:“馬太太?!?/p>
跟在她身后來看熱鬧的人也都過來了,全都是去見客的裝扮,雖然不及祝女士專門打扮的富貴,但也把馬太太給襯得不像話。
馬太太頓時就想地上找條縫鉆下去。
這時她的弟媳也來了,一看就站在屋里不出來,只是喊:“大嫂,媽說讓你把客人帶進(jìn)去招待。”
馬太太就知道今天這笑話不止是被祝女士看,幾個弟妹也要看了。
她腹背受敵,只好上前對祝女士說:“祝女士,還請屋里坐,喝杯茶?!?/p>
祝顏舒的目光往地上一掃,再往黑洞洞的屋里一看,搖頭笑道:“進(jìn)去就不用了。”
馬太太被激得氣急了,朝后面喊:“還不快把燈打開!屋里這么黑怎么讓客人進(jìn)去!”
馬家白天不開燈,晚上才開燈,因為馬老太太覺得白天開燈太浪費油。